米夏找了一处空旷但不时有人会经过的地方,两人坐了下来。安妮涅特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事情。
事情的开端在不久之前。准确地说,是在米夏到达圣克莱恩学园的一天前。
秋1月7日,海德里克收到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。纸条里说,安妮涅特目前患上了一种罕见疾病,并以此作为要挟,让海德里克在五天后必须离开学园,到指定地点与他们接头,才会给予药材。
当海德里克慌张地找到安妮涅特时,她正在拉斐尔教授的实验室里,安然无恙地尝试破译古代书的内容。
在确认安妮涅特没事后,他认定这是某人的恶作剧,就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到了一边。
安妮涅特当时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8日早上,包括安妮涅特在内的一些学徒们,与一名叫做裘森的加卢斯学园交换生一起用过午餐,并欢送他离开了学园。
裘森是在6日抵达圣克莱恩学园的。在短短的两天相处中,学徒们与裘森相处得非常融洽。用比较官腔的话说,“也为两校的友谊锦上添花”。
送走了裘森之后,安妮涅特又一次回到了拉斐尔教授的实验室,破坏了古代魔法书。
“稍等一下。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?”米夏打断她的话。
“……因为不满。拉斐尔教授是一个喜欢投机的人,他其实并不热衷于破译古代魔法书的文字,对着书做各种配方也都只是在凭感觉瞎尝试,素材用量非常大。教授们做实验消耗的特殊素材,全部都是模拟佣兵团的成员一点一点辛苦收集起来的。看见他总是浪费大家的心血,我……”
说到这里,安妮涅特咬住嘴唇,停顿了一下。
“这个我能理解。继续说吧。”
米夏没有安慰她。
因为珍惜大家的劳动成果而做出这样的事情,虽然不值得提倡,但在解释动机上还算是情理之中。
“那天早上,我从那条配方里面找到了破译整本书文字的关键,像是用‘罗密欧’和‘朱丽叶’两个词替换了两种高频出现的草药之类的,也译出很多条配方和对应的功效。哥哥服下的‘假死药’就是其中一种。虽然自己觉得很开心,但是马上就想到了拉斐尔教授平时的坏习惯,一时心生厌恶,就忍不住就用药匙把那个配方刮掉了……事后想起来又有点害怕,所以才伪装成被烧坏的样子……”
“……”
搞了半天,眠鹿角的粉末并不是阴谋的主角之一,而只是无意中参与掩盖罪证的配角。不过米夏猜得没错,至少它还是让整个事件陷入谜团的重要物品。
破坏书籍的当晚,安妮涅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轻微的发热,并且伴有轻微咳嗽。
而同天下午,就在裘森离开圣克莱恩的几个小时之后,也就是安妮涅特在销毁罪证的同时,米夏在缇娅的带领下进入了学园。
秋1月9日上午,安妮涅特在米夏的门前昏迷倒下了,后来由海德里克将安妮涅特送往医务室。
经过校医婆婆的检查,安妮涅特患上了一种比较罕见的非传染性呼吸病。如果不能及时治疗,可能会导致发展成哮喘。这就意味着,安妮涅特将会失去成为佣兵的机会。
偏偏治疗所需要的药材,在这个季度极度短缺,而且价格非常高昂,远远超出海德里克能够支付的范围。
海德里克这才意识到,那天纸条上所言非虚。
秋1月12日,海德里克前往约定地点,与对方初次碰头。
那些人给了海德里克一种散发着怪味的药,说是能够治愈安妮涅特身上的疾病,但同时里面还混有一种特殊毒剂。
一旦海德里克出卖他们的相关情报,他们就会让安妮涅特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海德里克没有其他选择,只能让安妮涅特服下了药。
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?”米夏问道。
“他们要求哥哥任他们差遣一次,才会给出解药。”安妮涅特怯怯地看了一眼米夏,“米夏先生,就之前这样说可以吗?”
“叫我米夏就好了。就这么往下说吧。”
“嗯。”说着说着,安妮涅特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,“之后有一段时间,那些人就再也没联系哥哥。不过那一次……”
秋2月7日,取材旅行小队前往皮尔纳斯,海德里克再次与对方相遇。
此前,安妮涅特将销毁配方的事情告诉了海德里克,并制作了一份“假死药”交给了他,因此自行服用“假死药”也成了海德里克计划的一部分。
这天夜里,安妮涅特收到了毒药的解药。
2月8日,海德里克被送回学园后,吉斯和萨楠告知了安妮涅特他们所知的事情经过,并向安妮涅特道歉。
以上就是安妮涅特知道的事情经过。
然而,现在早就已经过了“假死药”的药效时间了,海德里克却仍然处于昏迷状态。
“……明白姑且是明白了。”米夏揉了揉眉心。
“米夏先……现在该怎么办呢……”
安妮涅特也是因为听说了米夏之前的所作所为,才想到要向他求助的。
她忐忑地看着米夏。
米夏无奈地把脸转向其他的方向。在他看来,安妮涅特可以说是和缇娅完全相反的类型,抓到救命稻草就巴不得永远不再松开。
“条件还不够。”米夏说道,“加卢斯学园的裘森,你也和他接触过吧?这个家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?”
“要说奇怪的话……” 安妮涅特仔细地回忆,“特别吸引小动物的亲近算吗?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在学园里四处逛的时候,野猫好像都特别喜欢他,一直往他身上蹭。”
圣克莱恩学园的野猫不怎么亲近人。有些学徒愿意给它们喂食,但猫大爷们甚至都不一定会赏脸。
在米夏刚来到学园的那几天,野猫们一看到他就避得远远的。
“暂时先不要想着唤醒海德里克吧。”米夏得出了结论,“不止是圣克莱恩,所有的野猫都认生。野猫会主动接近裘森,说不定是因为他其实一直潜伏在学园里面。”
米夏所说的话乍听之下是天方夜谭,但其实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,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也知道,一个人昏迷太久也是会危及性命的。不过对方是有分寸的,他们之中有非常擅长药剂的人,如果他们想灭口,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杀人了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要相信敌人吗?”安妮涅特难过地说道。
让海德里克的性命悬在对方手里,看起来像是米夏故意在报复这对兄妹。
但说实话,就算不想这么做,也根本就毫无头绪。擅自把事情闹大,说不定反而更容易让对方痛下杀手。
“我知道你很着急。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什么的话,就试着打探一下对方的身份吧。”米夏语气认真地敷衍安妮涅特,“如果你打算让我帮忙的话,我就只能提出这种建议了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安妮涅特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,只能作罢。
其实米夏没有指望她能查出什么。倒不是因为看不起安妮涅特,只是从这次的事情看来,对方无论是人数、战斗力还是智谋方面,都是米夏或是海德里克难以独自抗衡的,安妮涅特再怎么强过他们两个,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想要与之对抗,恐怕连整个模拟佣兵团加起来也不够看。
“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。”米夏站了起来打算离开,“调查的时候万事小心,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,也为海德里克想想。”
“唔……请稍等一下……”
安妮涅特拉住了米夏的衣角。
“轰!”
学园里突然间响起了闷雷的声音。
“怎么回事?”米夏朝周围看了一圈,没有发现什么异状。
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学园里的西面区域,声音似乎是从不远处的操练场附近传来的。
安妮涅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。她放开米夏的衣服,慌忙地独自向教学楼、也就是医务室的方向跑去。
米夏稍作斟酌,没有跟着她,而是拿上了书本赶向了操练场。
在操练场附近,米夏看到了三位像是学生的少年,其中一个躺倒在地上,一个人按住了他的手,另外一个正在帮他处理手上的伤。
“痛!!!啊啊啊!!!好痛!!!”老远就能听见伤员的惨叫
“喂,振作一点。不想让手残废掉的话就不要乱动。”
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一边叫一边挣扎。如果不是因为被人按住,他可能要在地上到处翻滚了。旁边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武器的破片,看样子好像是一把双头剑。
米夏跑近一看,帮忙包扎的那一位他是认识的。
“萨楠。”米夏打了个招呼。
“米夏。”萨楠抬头看了他一下,又专心地盯住那只受伤的手。他撕开了一条毛巾,用两段短木棍把那人手上明显被折断的一根手指夹住,捆了起来,喘了口气。
虽然没有血迹,但指关节附近却有令人触目心惊的淤伤,肿得像是小萝卜一样。
“待会儿能不能先帮我们把他送到医务室去?”萨楠问道。
“没问题。我先去拿点水过来。”米夏抓起旁边地上的金属杯,虽然也不知道是谁的,不过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了。
“千万别用魔法。”萨楠急促地说,“等一下再跟你解释。”
“好。”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。
米夏在操练场附近的一口水井边打到了水,很快跑了回来。
伤员也稍微冷静了一些,可能是因为体力已经耗光了,实在是喊不出什么东西来了。米夏给他喂了点水,防止他因为出汗过多而脱水。
“好些了吗?”另一个人问伤员。
伤员闭着眼睛,脸上全是汗,无力地点点头。
“刚刚发生了什么事?”米夏向萨楠问道。
“魔法……”萨楠犹豫了一下,“有异常。”
“嗯?”
“魔法的力量增强了。但是变得非常不好控制。”萨楠努力地措辞。
“增强了?魔力增幅?武器失控吗?”米夏没有明白。
“不是他,是所有人。你应该也是。”萨楠还是没有找到适当的词汇来描述那种现象。
“……你是说魔法潮吗?”
“魔法潮?”萨楠皱起了眉头,看来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。
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魔法潮是一个只会出现在古老历史文献上的词汇。
根据记载,魔法潮来临时,人类的魔力等级会被提升几个档次,一般魔法学徒也能达到平时难以估量的程度,最顶级的魔法师甚至可以获得瞬间毁灭一座城堡的力量。
每次魔法潮大约持续五年,间隔在三百年左右。
上一次的魔法潮出现在两百多年前左右,当时魔法公会还连个影子都还没有。所以真要问它究竟是什么样的,当今不研究历史的人可以说都没有什么发言权。
身为制书人,米夏也就仅仅是比其他人多了解了一点点皮毛而已。
“……我来试试看吧。”米夏定了定神。
“小心点。”
米夏向旁边走开了一段距离,把手抬向天空。他像往常徒手释放魔法时一样,将意念集中在手上。
考虑到安全问题,他接下来要释放的,是最为简单的降温魔法。这样的魔法平时只能用来给人扇扇凉风,增幅之后应该也不会给人造成太过可怕的效应。
魔法的光在手中凝聚。在光芒亮起来的时候,米夏也发现了异状。
光是绿色而不是蓝色的。
紧接着,他感觉到一阵冷意从上空飘落下来,仿佛是冬1月的寒气一般,笼罩在自己的身体周围。空气中也凝出白色的雾气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浩大声势,却米夏仍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。
“这就是……魔法潮吗……”
他诧异地喃喃自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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